重返譚伊的第一天晚上,赫斯塔又一次夢見了媽媽。
赫斯塔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,在復仇的計劃開始以後她常常做夢,這些夢往往殘酷而離奇,每當她從夢中驚醒,那分令人顫慄的驚悸總是讓她一身冷汗。
今夜的夢也非常凌亂,起初幾乎是一個接一個的無意義場景,它們彼此疊加,不斷變動又不斷崩潰,赫斯塔懷着急迫的心情向前追逐,憑藉着直覺在時間與空間中跳躍。
在無端的悲慟與驚恐之間,赫斯塔忽然感到一雙溫柔的手從背後抱住了自己。在這個懷抱中,她感覺自己正在失去力量,重新變成了一個小女孩——就像今晚在阿爾薇拉懷中沉睡的那個孩子一樣。可儘管如此,赫斯塔仍試圖緊緊抓住這雙手,恨不能與之融為一體。
直到一些呢喃混雜着玻璃鐘罩的碎裂之聲響起,她聽見遠處暗巷傳來的哨聲和尖叫,慘烈的呼救從更遠處的高閣傳來,羅昂宮的每一扇窗戶都變成了沒有眼球的空洞眼眶,漆黑的血從中洶湧而下——
赫斯塔驟然睜開雙眼。
一切戛然而止。
她艱難地在床上翻了個身,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。
窗外的天還是黑的,赫斯塔胡亂地擦乾了臉上的眼淚,回頭看了一眼時間——此刻才剛剛凌晨四點。
她下床喝水,心情久久不能平復,在房中來回踱步了幾圈,赫斯塔披上外衣出門。
只是剛一推門,她就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也從走廊另一頭的房間退了出來,那人站在陰影里,身型稍顯瘦削。
「誰?」樓下傳來恩黛的問詢聲——此刻的客廳與花園都有正在值守的水銀針,除了若干臥房,這間別墅在夜間始終燈火通明。
「是我。」赫斯塔和那人同時說道。
她很快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。
——是維爾福。
今晚是恩黛和特里莎在客廳值守。
「你們怎麼都大半夜不睡覺?」恩黛給兩人倒了熱水,不遠處,特里莎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,心無旁騖地凝視着窗外寂靜的夜。
「做了噩夢,睡不着,就下來走走」維爾福低聲道,他抬頭看向赫斯塔,「抱歉,我不太記得您的名字」
「優萊卡。」
「優萊卡小姐是為什麼沒睡呢,也做噩夢了嗎?」維爾福問。
「沒有,我就是認床,」赫斯塔放下水杯,「每次剛換地方都睡不好。」
兩人不再說話,客廳安靜下來。
恩黛靠在沙發里,目光隨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兩人。
平心而論,恩黛對維爾福這樣的人很有好感,尤其當他與唐格拉爾在一起的時候,那種對比更顯出公爵的性格沉靜,作息規律,家庭和睦。
她聽維克多利婭介紹過,維爾福是老公爵的獨子,這樣的人從出生那天起就沒有為生活感到煩憂過——他的欲望很少,與此同時,他又有着與自身欲望極不相稱的財富。
即便是在宜居地里,這樣的幸運人生也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擁有。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,恩黛感覺這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上有一點與年齡不符的天真,相處起來怪好玩的。
「我也認床。」恩黛接着赫斯塔的話往下說,「尤其接到那種要倒時差的遠途任務,光是調整作息就要折騰我好幾天,只能硬扛了。」
「這段時間你們天天都這樣輪流值班嗎?」赫斯塔輕聲問。
「嗯,」恩黛點了點頭,「雖然刺殺者的殺人預告還沒有寄來,但提前習慣這樣的工作節奏總是好的。」
維爾福咳了一聲:「辛苦了。」
赫斯塔側目望向維爾福:「公爵這段時間過得也很辛苦吧,總是這樣半夜被噩夢驚醒。」
維爾福輕聲嘆息,「也還好。」
「還好?」赫斯塔稍稍移開目光,「你不怕死嗎?」
「怕當然是怕但人有時候是很奇怪的,如果不是死期逼近,你會對很多事情都熟視無睹,非得是有這麼一把刀懸在你的頭頂,你才能體會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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