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素弗是個節儉的人,比起趙興的寢帳,他的住帳既小,且無甚裝飾,唯一個床榻,一個案幾,兩個胡坐而已,地上鋪了層薄薄的羊毛毯,帳壁上掛着刀與弓箭,除此,別無它物了。
便在床榻上,坐着一人。
這人髡頭小辮,髮飾一如鐵弗匈奴,然眼睛碧綠,鬍鬚濃密,雖是坐着,也能看出其身形高大,不是別人,正是安崇。他穿着件髒兮兮的羊皮褶袴,這種褶袴正是多數鐵弗匈奴兵士的着裝,褶袴較小,穿在他的身上,略不合體。
看到趙興和金素弗進來,安崇從榻上站起,下揖行禮,說道:「小胡安崇,謁見大率。」
上次見安崇時,安崇還是粟特人的剪髮髮型,這次卻變成了髡頭小辮,趙興往他的頭上瞅了眼,心道:「這個雜胡,倒是挺能下本錢,把頭髮都剃了。」又往他身上的褶袴瞧了瞧,想道,「這褶袴顯是我部兵卒的,他從哪裏搞來的?」此疑卻不必問,趙興也只是隨便一想,不用說,這身褶袴肯定是安崇偷摸摸地殺了一個鐵弗匈奴的兵卒,從其身上剝下來,自穿身上的。
趙興先沒有理會他,大步到帳壁前,把金素弗的弓箭取下,隨後挽弓搭箭,指向安崇,作色說道:「你這雜胡!還敢潛入我營見我?上次要非是你花言巧語,蠱惑我父,我阿父又怎會被迫自刎,為那呂明、季和所害?你今次又來,是想為我阿父償命的麼?」
安崇不慌不忙,挺起了身,昂昂然地叉手而立,迎對趙興的箭矢與滿含怒氣的目光,說道:「不瞞大率說,對大率父親的身死,小胡亦是悲憤難忍。想大率的父親趙大率,縱橫朔方數十載,威名震懾大漠,不幸竟為小兒輩所逼害,誠然是令聞者嘆息,親者流淚。然害趙大率者,實非小胡也,大率你難道不知你真正的殺父仇人是誰麼?
「大率如是不敢找你真正的殺父仇人報仇,非要遷怒於小胡的話,不瞞大率說,小胡既敢孤身一人,來入大率營中,早把生死置之度外,就把這條性命送與大率,任由大率處置也是無妨。只是當小胡死後,見到大率父親的英靈,大率的父親若是問起,大率可有否為他報仇,小胡也只能如實回答,直言說大率懦弱,非僅沒有膽子為他報仇,還做了人家的女婿。」
金素弗大怒,上前一腳,踹到了安崇的腿上。
他本是想把安崇踹翻的。
卻安崇身材壯碩,下盤穩當,他這一腳上去,沒甚麼作用,安崇仍是安安穩穩地站着。
金素弗罵道:「你這雜胡,胡說八道些甚麼?真不怕死麼?」
安崇曬然笑道:「小胡的頭顱在此,大率如欲取之,以向大率真正的殺父仇人換取功勞,就請大率取去罷!不瞞大率說,大率殺小胡之時,眨眨眼睛,就算小胡無膽!」
趙興回怒而笑,把弓箭丟到地上,與安崇說道:「你這是激將之法。當我是三歲的孩童麼?我焉會中你此法?」收起笑容,色轉悲慟,捶着胸膛,說道,「我怎會不知我真正的殺父仇人是誰!唯是苦無機會,不能為父報仇,故此才暫且委屈,隱忍罷了!」
帳中的氣氛不再劍拔弩張,安崇也就不再傲然作態,他再次下揖,拿出恭敬的態度,說道:「大率,今日小胡便是給大率送報仇機會來的!」
趙興問道:「你如何給我報仇的機會?」
「征虜將軍莘公今領兵萬餘,已至陰平縣,現便伏兵於縣西三十里處的谷地之中,這件事,金將軍應是已給大率說了?」
趙興頷首說道:「說了。」
「敢問大率,在聞知此事之前,大率可有曾料到,征虜將軍竟會親自領兵,翻越千里岷山,繞過隴西郡,奇兵而入陰平縣,以援麴將軍、北宮太守麼?」
趙興搖了搖頭,說道:「莘征虜舍隴西郡部不打、援陰平郡此策,真是奇計也,如神兵天降,我,沒有預料到。」
安崇說道:「大率聰明過人,可連大率都沒有預料到,足可見蒲獾孫、同蹄梁等輩更不會預料到此。如大率所言,已是神兵天降,必能打蒲獾孫、同蹄梁一個出其不意,而且征虜將軍此次所率之萬餘定西步騎,又盡皆是我定西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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